那些我們未曾參與卻注定承接的歷史

在陽光斜灑的午後，院落裡的竹椅隨微風輕輕搖晃，一位銀髮蒼蒼的vuvu靜靜坐著，眼神深邃地望向遠方的山頭。她已經九十多歲了，年紀如山巒疊起的皺紋一般，一層又一層，堆疊著歲月與故事的重量。那天，她緩緩開口吟唱，那是一段古老的旋律，不是歌，也不是話，而是一種從心底飄出的聲音——像風吹過林梢，像溪水穿過石縫。這樣的吟唱，是語言與情感的交會，是靈魂的低語，也是記憶的容器。她唱得不急不緩，彷彿每一個音符都是一顆記憶的果實，輕輕落在我的心上，讓我眼眶泛起一陣陣酸楚。「童年的時候啊，」她忽然停下來說，嘴角帶著微笑，眼角卻泛起濕潤，「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祖父vuvu寨公的家屋……」她的語氣輕柔，像是在說一個很遠很遠的夢，「那裡種了很多野生的果樹，有甜的，有酸的，一咬下去，汁水都會噴出來呢……」她笑著，用力眨了眨眼睛，彷彿那股果汁此刻仍在唇齒間流淌。「我們還會玩鞦韆喔！」她忽然眼神一亮，「祖父會在兩棵檳榔樹中間，綁上一根粗麻繩做的鞦韆，我們幾個小孩輪流上去，一直盪到好高好高，好像可以飛起來那樣……」她說著說著，雙手輕輕在空中比畫，好像仍能感受到風從臉頰旁掠過的清涼。我靜靜地坐在她身旁，不敢出聲，深怕一開口，會打斷那條從過去延續到現在的記憶線索。她唱，她說，我聽，我記。那是一場時光的編織，在吟唱中回味，在回味中重新認識那個曾經純真的年代。時間一直往前走，但她的心卻停留在過去。那是一個沒有手機、沒有電視的年代，一切都那麼簡單，簡單到只需要一根麻繩、一顆果樹、一首祖先傳下來的吟唱，就能填滿一整個童年的快樂。她的聲音像風鈴，聲音輕微，卻在我心裡敲響了沉默已久的共鳴。而我才明白，吟唱的精髓，其實並不在於旋律的準確，也不在於語言的清晰，而是那種在吟唱中回味過往、在回味中找到自己的過程。那是一種與自己和解的方式，一種與時光對話的權利。她的畫面閃過一幕幕：赤腳在山林奔跑的身影、祖父架起的火堆、夜晚躲在屋簷下聽故事的孩子們……而在她吟唱的片刻，我彷彿也能看見那個時代，那些人，那些聲音。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心裡有一些眼淚，不知道該往哪裡流。或許那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敬畏——對歲月的敬畏，對她記憶的敬畏，對她願意一再唱出這段過去的敬畏。因為她不只是吟唱，而是讓我們得以窺見，那些我們未曾參與、卻注定承接的歷史。那一刻，我只想靜靜地坐著，聽她繼續唱下去，讓時光再倒流一點，再慢一些……你是否也曾在某個聲音裡，回到那個還不懂事，卻最真誠的自己？圖//擷取自施雄偉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