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市條通商圈的組成，多以酒店、酒吧與餐飲業者為主，在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期間，因業種的特殊性，使得條通商圈的巷弄如空城一般。
「全掛了啦！」連任 12 屆里長的正得里里長吳蘇秀霞就無奈地表示，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景況。採訪的 8 月初，無論在炎熱的午後，或是空氣清新的傍晚，實地走訪條通地區較多商家聚集的 10 條通至 4 條通，巷弄中有開的店稀稀落落，更多有高掛「出租」、「頂讓」布條或看板的店家孤獨留在巷弄中，彷彿時間就這麼暫停。然而，在每家歇業的店背後，乘載的是好幾個家庭的生計。
▲ 位於台北市林森北路的「條通商圈」中，隨處可見高掛出售、租售等看板與布條。（攝影／劉茜汶）
八大規定模糊、無法營運 條通倒一半
位於六條通的酒吧「BAR9」就是其中一個例子。自 2009 年開始在條通商圈經營日式酒吧的媽媽桑「席耶娜」（媽媽桑為日文，中文意思為老闆娘）表示，就她所知，條通商家幾乎倒了一半，除了受疫情影響不能內用外，政府對於八大行業的營業規定模糊不清，也是造就店家一間間撤離的原因之一。
「政府對 8 大的規定模糊，酒吧要有女陪侍才有酒吧牌」，深受影響的她一談到疫情所受的影響，毫不猶豫的點出了主要衝突因素——法律並未與時俱進。八大行業，又稱為特種行業，範疇主要為：歌唱業、理髮業、三溫暖業、舞廳業、舞場業、酒家業、酒吧業、特種咖啡茶室業等 8 類，民國 82 年，這些行業被列為影響公共安全行業，並於民國 86 年被列入「維護公共安全方案—營利事業管理」中，加強檢查公共安全有關設施，以防止意外事故發生。
▲ 時代變遷，現在許多街坊中的酒吧，實際上並沒有法條中所謂的陪侍。（圖片擷取自／台北市商業處）
然而，根據台北市商業處對於八大行業的定義中，酒吧業的定義，是指「提供場所，備有服務生陪侍，供應酒類、飲料之營利事業」。將時空拉回 2021 年的今天，因時代變遷，現在大部分酒吧實際上已沒有女陪侍，就是純喝酒聊天，而政府也多是請這類業者申請「餐飲牌照」，卻因為法律未與時俱進，還是就造成了不同機關對於「酒吧可否營業」一事的不同詮釋。對此，酒吧業者們也都小心謹慎的應對，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成為了被檢舉的對象。
條通酒吧與酒店倒的倒、休的休，仍在苦撐的席耶娜近期接受國際媒體 BBC 中文網採訪時，就提及目前營運上的困境，「過去我們每個月的營業額大概是 80 萬左右，扣掉開銷，水電房租及人事成本，大概自己可以賺到10多萬，現在疫情下來，收入歸零。債務卻是倍數增加。」
▲ 走入六條通，可見到媽媽桑席耶娜經營的日式酒吧「BAR NINE」，2012 年開業，BAR NINE 佇立在這個街區已有近 10 年之久。（照片來源／席耶娜提供）
拼點子求生存！日式酒吧 BAR9 秀 3 大創意
疫情前，席耶娜手上共有三間酒吧、一個品牌在同步在運營。品牌部分，為專門推廣性教育而成立的品牌「情慾實驗所」，雖遇疫情仍有人事開銷需要持續給付；至於酒吧的部分，則有兩間在條通商圈、一間在台北市東區。
席耶娜開在東區的酒吧已於五月收攤，剩下的兩家店卻在三級警戒時也不能營業，每個月水電房租等基本開銷，加一加就要付出至少 12 萬元，逼不得已之下，日式酒吧 BAR9 也要積極拼轉型求生。（編按：本文採訪時間為三級警戒時，BAR9 於文章刊載日已開始營業）
席耶娜表示，疫情期間，因為所有東西都轉為線上，一直都在思考要怎麼做，「一開始覺得很困難，現在也是」。
酒吧、酒店是重視互動與氛圍的地方，而以 BAR9 的客群來說，又因外國客群居多，在各國封鎖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幫上忙，「而台灣客人本來就不多，加上自己也水深火熱，更不能要求他們做些什麼」，她無奈地道出了疫情下酒吧業者的難處。因此，從五月底國內疫情進入三級警戒開始，BAR9 已經發想了許多有趣的點子來因應這段期間，也令人驚訝他們的敏捷應變力。
創意1： 線上歡樂會直播、調酒外送
譬如將過往店內陪聊的形式改為線上直播，透過線上會議軟體 Zoom，每週二、四、六舉行限制人數的「BAR NINE 線上歡樂會」，就是一個很符合現下景況快速轉型的做法。
BAR9 的歡樂會有時還會創造特定的主題，如用日文聊天，也辦過唱歌比賽等，並會列出當天會出席的店內成員，讓有興趣的客人可以決定今天是否參與。透過 Zoom 程式輸入會議室 ID 及密碼加入後，會先由員工帶領所有參與者乾杯聊天，並在中場時分組1對1～3的的形式聊天。「BAR NINE 線上歡樂會」除了點酒水會有店內成員親自送過去參與者所在地外，活動本身並不收費。
▲BAR9的直播「BAR NINE 獻上歡樂會」臉書宣傳文。（圖片擷取自／Bar 9 Taipei）
至於調酒外送，是因應酒吧、酒店不能與外送平台合作外送而誕生的。根據財政部的〈菸酒管理法第30條〉，網路賣酒不僅有身份造假的疑慮，還有產生酒駕與未成年飲酒的機會，因此法律才會嚴格禁止任何酒品外送。
因此，延續第一個轉型方法的「線上歡樂會」，BAR9 透過直播，讓參與者可以在過程中點自己想要喝的調酒，並當班直播的妹妹就會協助親自外送到點酒者的所在地，為免費直播活動賺取一些收入。
BAR9 調酒的外送下限是兩杯酒，另外會送一個玻璃杯。外送的過程則會全程直播給參與者觀賞，並在快抵達時請訂酒的人來取，算是疫情期間保持人與人之間距離，卻又不失互動溫暖的線上、線下整合運作形式。
創意2：寄酒卡，轉身變為「愛心小卡」
創意 2，酒店消費一次都不便宜，BAR9 雖為酒吧，但早期是日式酒店出身的席耶娜，開的酒吧自然也是沿襲了這樣的消費制度——入場人頭費 1,200 元加上開酒費用，譬如最熱門的百富威士忌，開一瓶就會另收 6 千元酒錢。
但開一瓶酒總不可能一次喝完，通常會分到 3 次，因此，酒店普遍會有一個叫「存酒」的制度，方便客人寄存一次沒喝完的酒。
然而疫情期間，客人無法來店內消費，因此在店裡妹妹們的創意發想下，BAR9 裡這一張張的「存酒卡」，就搖身變成了客人的「儲值帳戶」。客人匯款給 BAR9，BAR9 就會開一張存酒卡，直播時客人若有想要送禮或贊助，就可以從這張小卡扣錢，而若疫情好轉可至店內消費，小卡中剩餘的金額也可以直接抵扣酒錢，令人讚嘆 BAR9 的創意！
▲ Bar9 將存酒卡轉為「愛心小卡」，方便客人直播互動或幫助Bar9時使用。（攝影／劉茜汶）
會想出這樣的方法，就要回溯到今年5月時。當時因為疫情影響，許久沒有前往日本的席耶娜，突然心血來潮很想逛唐吉軻德（DON DON DONKI，日本大型雜貨店，目前台灣分店座落在台北市西門町），臨時就揪了店裡妹妹一同前往。
「想說順便開個直播，沒想到直播當下引起迴響」，席耶娜表示，一樣的商品因在其他國家的唐吉軻德售價不同，而引來了有趣的討論，「日本客人喊『好貴』，泰國客人則喊『好便宜』！」客人甚至還慫恿她們去逛 18 禁區，整個互動過程都讓她們覺得非常有趣，因此妹妹就協助發想出了這個「愛心小卡」的點子。
席耶娜回憶起愛心小卡帶來的疫情溫暖，她去逛街時，曾經看到超大超多汁的日本水蜜桃，卻因太貴不敢買，「客人就在直播上說，『用我的小卡買吧！』」讓她非常感動。客人貢獻給席耶娜的水蜜桃，費用會直接從愛心小卡上扣款，幸福小卡功用很多，如果沒有花完，疫情後到店裡消費可以直接抵銷酒錢，與帳戶儲值的概念頗有有異曲同工之妙。
創意3：線上集資，推出 9 種應援方案
第三個酒吧疫情過渡心法，是推出「線上集資」。 BAR9 目前和線上集資平台「嘖嘖」推出了集資應援方案，贊助者可以選擇與店員一對一聊天、自由捐助，或是提前購買 10 月後才會舉辦的條通文化導覽活動，包含日式酒店導覽、男公關店導覽。另外，也有駐台的日籍客人支援 BAR9 的包包，可以讓參與者購買並應援 BAR9。
就有一素未謀面的人，因為感嘆條通的改變，一次性自由捐助了 BAR9 2萬元，讓席耶那與員工非常感動，席耶那就對贊助者喊話，邀請他疫情後親自來店裡，她笑說「要讓店裡全體員工列隊歡迎」，看似玩笑的話語中充滿了濃厚的謝意。
▲ BAR9 透過募資平台嘖嘖，推出集資專案，透過線上集資方式，提供贊助者各種回饋方案。
（圖片擷自：嘖嘖〈林森北路條通應援！體驗Bar9 的日式聊天陪伴〉）
沒賺錢的轉型點子，只為 2 目的
看起來這些應變手法很是新穎，但實際上，都沒辦法替 BAR9 創造足夠的收入以度過疫情。參與免費僅收調酒錢的直播，與過往入店的平均消費金額差的可多了。而直播送酒開始很熱門，但久了客人也難免疲乏，於是從原本的二、四、六直播，改為星期五、六開直播。
席耶娜表示，因為要不斷推陳出新，才得以抓住客人胃口，現在預計出新的企劃「疫情下的台北」，帶外國客人用線上導覽，走走那些懷念的台灣景點，如九份、101等。
雖然新穎，但這麼多又累又不賺錢的點子，為何 BAR9 還要在疫情期間，這麼努力發想？席耶娜苦笑說，其實都只為了兩個目的：一是希望員工不要忘記日文，二則是尋求心靈上的慰藉。
席耶娜：做最壞打算、不要怪罪自己
原本旗下員工有 12 名的席耶娜，現在員工僅剩 6 名，且大多從正職轉為兼職以顧全生計。對於這樣的情景，席耶娜認為管理員工也成了另一件難事，當然她也能體諒因為疫情關係，大家不得不找其他工作已度日。
病毒、政策雙面壓力夾擊下，如今席耶娜早已做好心裡準備，她評估最快 9 月店裡可以回復正常，最慢則要到 12 月，「我把棺材本都拿出來了，也只能撐到 11 月」，面對疫情，席耶娜已經做好最壞打算。
問到疫情下的日常，對於席耶娜來說和過往有何不同之處？她表示作息上基本沒有改變，都是 12 點起床、凌晨 4 點就寢，最大的變化則是改成星期一、五不工作。另外也因為變得較閒，「我發現原來自己是工作狂」，她笑著道出因為疫情對自己意外的發現，也察覺到自己多了更多「感性」與懷念的情緒。
▲ 日式酒吧 BAR9 的媽媽桑席耶娜，疫情期間仍保持樂觀心態。（照片來源／席耶娜提供）
疫情打亂了許多人的生活，甚至是原訂的生涯規劃，席耶娜發現，這個期間身邊的人情緒起伏都變大了，「因為本來擁有很多，就更容易有得失心」，她希望大家都能藉這個機會正視自己的情緒。她也將自己於疫情期間得到的啟發分享給大家，「不要把問題歸咎在個人，這是大環境問題，試著換位思考，看看自己還擁有的、做好最壞打算並善用此時的休息機會。」
談話最後，席耶那正巧接到員工通知，台北市疫情降為二級警戒後，餐廳可以開放內用了！雖然規定仍舊嚴格，但至少讓領餐飲牌照的 BAR NINE 終於可以開始於店內營業。語畢，她隨即聯繫對面的展演空間「濕地 VENUE」借桌子，並表示「我打算來賣牛肉麵、水餃，因為我爸做的牛肉麵滿好吃的」。一樣疫情百樣情，看著積極又態度大方的席耶娜，不免讓同樣受疫情影響的人感受到，疫情帶來的似乎也不只有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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