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遊的百靈鳥:達卡鬧Dakanaw一曲唱盡時代的流離與歸屬
吟遊的百靈鳥:一曲唱盡
時代的流離與歸屬
獅子鄉的風 吹來百靈鳥的振翅

【台北/士林 記者/程德昌Valjeluk Katjadrepan】
1961年,在屏東縣獅子鄉竹坑部落,一個名叫達卡鬧•魯魯安的男孩誕生了。他的血脈裡,流淌著排灣族的堅毅與魯凱族的古老靈魂。長輩們為他取名「達卡鬧」,那不是一個輕描淡寫的稱謂,而是飽含著深切期望的祈禱——「百靈鳥」。他們盼望著,這個孩子能像那高飛的歌者一樣,展翅於青空,俯瞰腳下的山川河流,將世界看得遼闊而深遠。他從小由祖母帶大,而這份血緣的親暱,竟也成了他與母體文化最溫柔的接壤。祖母的懷抱,就是一所最古老的學堂,教他排灣母語的婉轉,教他古調的滄桑。那些旋律,如同山風中的呢喃,在歲月的縫隙間輕輕流淌,滲入他的骨血,成為他生命中最初的音樂啟蒙。這份源自童年的滋養,為他日後的人生鋪陳了一條返鄉的路,一條用音樂與文化勾勒的歸途。
青春的怒吼:在解嚴的風口浪尖上

1980年代,達卡鬧走進台灣大學的校門,成為社會系的一名學生。那是一個時代的轉折點,台灣政治解嚴的前夕,社會的脈動如波濤般洶湧。民主的浪潮、族群意識的甦醒,將整個島嶼籠罩在一片風起雲湧的氛圍中。在那個知識青年紛紛走上街頭、為理想高聲疾呼的年代,達卡鬧沒有缺席。他跟隨著那些引領潮流的原住民前輩們,投身於各種原民覺醒運動。街頭不再只是喧囂,更是他們表達訴求、爭取權利的陣地。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他的音樂不再僅僅是情感的抒發,而成了抗爭的武器。1986年,他寫下了那首著名的〈好想回家〉。歌詞裡沒有華麗的辭藻,卻道盡了原住民在主流社會體制下所遭受的磨難與無奈。那份深刻的共情,讓這首歌迅速在原住民社群中傳唱開來,成為達卡鬧的成名作。音樂,從此不再只是音樂,它成了一面鏡子,映照著社會的斑駁與不公;它成了一把利刃,劃破了沉默的偽裝,直指人性的深處。

音樂是武器 也是溫柔的記錄
九零年代,達卡鬧在玉山神學院就讀,並與同學們共同組建了「原音社」。達卡鬧說,「原音社其實不是一個音樂社團,它是一個社運團體。」這句話擲地有聲,道出了這個團體的核心精神。當原住民運動的成果逐漸被政治體制所吸收,社會需要一種體制外的聲音,一種持續的、具有批判性的力量,來發揮制衡作用。原音社延續了街頭運動的精神,但他們選擇了一種更具穿透力的媒介——音樂。他們用音符記錄下那些被主流社會忽視的聲音,用旋律傳遞著原住民的心聲。〈永遠的原住民〉、〈變色的故鄉〉,這些歌曲不僅僅是個人的創作,更是與族人共同譜寫的時代樂章。它們記錄了在現代化進程中,原住民所面臨的文化流失與家園變遷。
1999年,角頭音樂與「原音社」合作,出版了《Am到天亮》這張專輯。專輯的名稱取自原住民在部落歌唱時最愛用的Am(A minor)和弦。這個和弦,不僅僅是一個音樂符號,它更代表著一種集體的記憶與情感,一種在部落篝火旁,在月光下的溫柔共鳴。那張專輯,將原住民的歌聲推向更廣闊的舞台,讓更多人聽見了來自山林深處、來自心靈深處的聲音。

歲月釀成的溫柔:從憤怒少年到種歌者
時間從指縫間悄然流逝,當年那個以音樂對抗主流體制的憤怒少年,如今已是歷經近40年歲月洗煉的蒼勁長者。他不再只是憤怒,他的生命裡多了柔韌,多了沉澱,如同那些在溪流中經年累月沖刷過的漂流木,看似平凡,卻蘊含著堅實的內在。然而,他對於音樂的初衷卻從未改變。達卡鬧依然堅信,「音樂反映人性的聲音。」他的創作不再只是為了抗議與衝撞,而是為了尋求和諧,為了療癒人心。他在創作的路上,不斷地思考著,如何藉由音樂,促使社會變得更加和諧、更加包容。「這是我的文化根源教導我最重要的事。」這句話,是他對生命、對文化最深刻的領悟。從憤怒的抗爭者,到溫柔的種歌者,他用音樂,在每個人的心田裡播下希望的種子,讓那些被遺忘的聲音,重新被聽見。

如今,一場名為「種歌者~原聲金曲風華再現」的演唱會即將舉行。這場盛會,不僅僅是音樂的饗宴,更是跨越三代、承載著集體記憶的文化傳承。9月27日與28日,在臺灣戲曲中心大表演廳,那些被歷史記錄下來的聲音,那些在歲月裡沉澱的旋律,將再次被唱響。這是一次音樂的朝聖,也是一次心靈的歸鄉之旅。當你走進那扇門,坐下來,靜靜聆聽,你將會聽見原住民族的聲音,讓那些記憶,隨歌聲溫柔地流動,流自過去,並也流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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