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別不是病」Vivi 訴訟爭取免手術變更性別

【記者羅亦庭、陳昕妤／台北市文山區報導】「跨性別不是病，為什麼需要醫療證明？」這是 Vivi 在訴訟過程中反覆提出的核心問題。Vivi 是一位跨性別者，他在國小時便意識到，自己證件上雖被寫為男性，在被歸類為男生時卻感到不舒服，直到大學時Vivi 才確定自己就是跨性別者，性別認同為女性。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與Vivi希望透過訴訟，讓跨性別者不需經過手術與提供醫療證明就能變更證件上的性別，使法律性別與自身認同相符。判決於2024年8月15日宣判，法院要求Vivi提供一張精神科診斷證明才得以更換法律性別，Vivi決定上訴最高法院。

內政部2008年的行政函釋要求跨性別者提交兩張精神科醫療證明，以確認申請者是否確實經歷性別不安，​​亦即對自身的生理性別感到強烈不適，並需摘除性器官，才能換發新身分證。伴盟主張——性別變更的要件應立即廢除手術證明，並在該基本原則下，思考變更性別登記規則。

挑戰法律與社會—Vivi 的訴訟之路

Vivi 在2023年與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討論變更法律性別門檻——不應要求摘除性器與提供兩張精神科醫生診斷證明，於同年4月向台北市大安區戶政事務所提出聲請，被駁回後提起行政訴訟。Vivi 並未選擇與多數跨性別者一樣透過醫療途徑換證，也沒有服用荷爾蒙治療，且認為自己並沒有至精神科就診的需求。對他而言，自己始終清楚自己的性別認同，不需要醫療診斷來證明。當他申請變更身分證，因未能提供精神科診斷證明而遭到拒絕時，他意識到，法規並未真正尊重跨性別者的自主權，而是強迫他們接受不必要的醫療程序。

相較之下，紐西蘭自 2021年頒佈的《出生、死亡、結婚和關係登記法》修正案，允許跨性別者透過「自我認同」程序更改法律性別，而無需提交醫療證明或接受任何醫療介入。這項政策承認個人對自身性別的自主權，避免將跨性別身分視為醫療或精神問題。Vivi 認為，這樣的做法才是真正尊重跨性別者的權利，而不該讓醫療認證成為自我認同的門檻。

「為什麼需要醫生的診斷？這樣好像在看病一樣。」Vivi 說。

在一次演講與故事分享活動中，Vivi 認識了致力於性別平權的組織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的同仁強納森。他發現許多跨性別者和他一樣，因無法提供精神科證明而被拒絕變更法律性別。意識到這項規定的不合理性後，他決定與伴盟合作，發起策略性訴訟，挑戰這項不合理的規定，並尋求一條不依賴醫療證明的換證途徑。他認為這場官司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所有不願意或無法接受醫療介入的跨性別者。

法庭外的挑戰

許多跨性別者在訴訟過程中選擇保持低調，以避免過度曝光帶來的負面影響，但 Vivi 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他選擇站出來，在伴盟的網站上公開自己的故事，希望透過自身經歷讓社會看見問題的根本。

這份勇敢卻讓他成為網路攻擊的標靶，由於他經營 YouTube 頻道，分享跨性別者的經驗與生活，訴訟期間，他的留言區經常出現惡意評論，「頻道底下會有人故意留言，長期惡意語言攻擊，像是說跨性別是一種宗教，不要強迫別人信仰你們之類的話。」Vivi 說。

除了來自網路的攻擊，他在法律戰場上也遭遇重重挑戰。Vivi 在2024年1月至6月歷經三次準備程序庭，同年7月11日進行言詞辯論，終於2024年8月15日台北最高行政法院宣判，2008年函釋要求跨性別者須提出兩張醫生診斷證明以及摘除性器的行政命令不適用，但法官對於不提交醫療證明的換證方式持保留態度，認為「性別變更仍應有一定的客觀標準」，而非僅憑個人陳述與生活證據。即便他提供了母親與友人的書面證詞，證明他長期以來的女性身份，法院仍認定這些證據不足，因此要求提供兩份醫療診斷證明降低至少提供一份醫療診斷證明。

這樣的判決結果，對 Vivi 和伴盟而言是部分勝利，卻仍未達成他們的最終目標——讓跨性別者完全免於醫療審查即可換證。因此他決定上訴到最高行政法院，希望最終能夠改變現行制度，為更多人爭取權利。

訴訟中的自我評估與策略選擇

Vivi想對跨性別者們說：「大家可以先放慢腳步，照顧好自己當下的狀態，再來做決定。過於急切反而會帶來更大的壓力，慢慢來才能幫助自己走得更穩。」他們在面對訴訟前，首要的考量是自身的身心狀況，這不僅僅是一場法律戰，更是一段心路歷程。一部分的人身體和心理都相當堅強，能夠承受訴訟帶來的壓力；但也有不少人需要先獲得心理輔導或醫療支持，才能更有信心面對接下來的挑戰。

因此 Vivi 在進行策略性訴訟前，有接受伴盟第一階段的對談，確認是否願意接受媒體訪談、公開露臉，甚至進一步把自己的故事呈現給大眾，透過自身經歷，促使公眾對免術換證運動的了解與倡議；但也有其他跨性別者選擇低調行事，只願意在必要時提供內部資訊。伴盟會透過談話了解受助者的極限與需求，以避免因過度壓力而讓整個訴訟過程變成一場自我傷害。

在身心狀況評估後，接下來便是依個案的狀況決定是否要公開故事給大眾以及打官司的策略方向。這一關並非單純看法律條文，而是根據個案的實際狀態來做決定。

組織兼辦公室主任沈雅蕙指出：「跨性別者可能面臨被迫出櫃等壓力、語言暴力等挑戰，這些挑戰很可能讓跨性別者不敢走到訴訟的部分。」因此，為了讓更多跨性別者有勇氣走上法庭，也為了推動整個社會向前發展，團隊除了法律策略外，更加重視心理輔導與社群支持，希望能以全面性的協助，讓每一位跨性別朋友都能在這場訴訟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力量與希望。

透過訴訟與倡議，爭取對跨性別者更友善、包容的環境

「透過訴訟開啟可能性，每個案例都會打開不同可能性，為了整個運動鋪排和推進目標，讓換證門檻降低。」沈雅蕙表示。對伴盟而言，法律行動不只是為了個別勝訴，而是為了推動更全面的制度改革，讓每一位跨性別者都能夠取得符合自身性別認同的身分證件。

未來，伴盟將持續透過訴訟與倡議，推動更多改革措施，包括健保納入跨性別相關醫療、建立更友善的法律環境，以及提升社會對性別多元的理解。正如沈雅蕙所說，每個案例都是降低法律門檻的關鍵因素，透過不斷的行動與努力，最終目標是讓每一位跨性別者都能夠在法律上被認同，生活中無需因性別認同而受到歧視或排斥，並能夠享有平等的健康、職場和社會保障。

採訪側記：

跨性別權益的推動，不能只靠個別訴訟，更需要社會的理解與支持，讓整體環境向前邁進。伴盟沈雅惠主任指出，面對面的互動與真實故事，能讓跨性別者更敢表達自己，並主動尋求幫助，也能讓社會大眾理解變革的必要性。然而，目前台灣尚無正式的變更性別法律，僅依行政函示處理，且變更性別所需的手術未納入健保，使許多人因高昂費用望而卻步。因此，透過訴訟爭取權益，能逐步降低門檻，讓未來的跨性別者走得更順利。雖然這條路不易，但每個勇敢站出來的人，都能為改變帶來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