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出新格局 「小人」的大世界

【記者王予辰、張瀚尹／台南市報導】曾入圍過金曲獎的黃小人透過饒舌唱出許多社會議題，其中「兇手不只一個」更是將校園霸凌的事件寫進歌詞，「被害的加害者，加害的被害者，人們何時開始如此彼此對待著？」希望能讓更多人重視霸凌議題。

饒舌呈現真實世界

來自「人人有功練-嘻哈饒舌工作室」的旗下藝人黃小人，現任南臺科技大學的老師。剛開始接觸饒舌是在他國中時，他的表姐將龐克風格的音樂以及熱狗 MC HotDog 的饒舌推薦給他，他發覺這些音樂的歌詞很真實，傳達出許多年輕人的心聲，例如學校的陋習、教育體制給學生的壓力等等。

一直到高中，看到「人人有功練」發出的廣告，當時的人人有功練在台南是一個社區的饒舌教室，由台灣饒舌歌手大支於二〇〇四年所創辦，現已成為嘻哈饒舌工作室。饒舌文化重視在歌詞中表達自己的價值觀與對社會議題的想法，台灣知名饒舌歌手包括大支、熱狗 Mc hotdog 等人物，他們是台灣饒舌界的先驅。他得知有向偶像大支、熱狗 MC HotDog 學習饒舌的機會，當時在嘉義唸書的他，便特別到台南學習饒舌。

除此之外，他還受到美國饒舌歌手阿姆所主演的電影「街頭痞子」所啟發，電影內容是在說，原本生長在貧民區的男主角如何突破心防，從一個畏縮、沒自信的男孩，透過極佳的節奏感，唱出大快人心的 rap，到最後贏得底特律饒舌大賽冠軍，這部電影展現了饒舌背後訴說的不平等、憤怒、貧困和發洩。在受到電影啟發後，他正式走上音樂創作之路。

「人人有功練-嘻哈饒舌工作室」成員。 圖片提供 / 人人有功練

黃小人大學時就讀國立中山大學劇場藝術學系，這也是他的創作方向與他人不同的起點。 因為他開始會接觸到劇本，而劇本除了探討感情外，通常也包含社會問題，因此帶給他改變。他開始喜歡用寫故事的方式創作，就像歌曲「兇手不只一個」並不是直述一個人或一件事，而是有各種不同的角色，發生著一連串不同的故事。「兇手不只一個」歌詞寫到：「有個高中生從大樓跳下傷重不治，有個父親看著新聞指責高中生的不是，然後他對他兒子說：『自殺是不孝的』。」歌曲以一個高中生跳樓自殺為主線，再以不同家庭、路人、網民、媒體如何批判高中生的死亡來反映社會現實。

想像力開創饒舌新格局

黃小人從小喜歡看電影，再加上劇場學習的經驗，對他的創作帶來許多影響。他開始創作一些內容天馬行空的歌曲，例如歌曲「強哥好強」是以西部片的概念寫出台灣西部牛仔的故事，歌詞也是以說故事及對話的方式呈現：「村民問他：『你到底是英雄還是垃圾？』他回答：『哈若彼種代誌 啊恁自己歡喜就好。』而看到跌倒的人，他不會拍肩膀。他只會說『站起來』用他的菸嗓。他身上髒髒的，也會寂寞發慌的，靈魂滄桑的，但他眼神總是發光著！」， MV 則以漫畫的方式呈現，因此有評論說到：「小人又再一次開創饒舌新的格局。」、「小人的歌，唱出來一點都不小，聽到會有宇宙宏觀的想像。」

「兇手不只一個」寫出霸凌相關社會亂象。 畫面提供 ／人人有功練

而歌曲「小人國」中，歌詞也是以對話、故事的方式呈現，因為黃小人認為，若在歌曲中有故事，能讓聽眾輕易將自己帶入角色。「快逃阿！孩子們，這裡有大人。快閃阿！孩子們，那裡開大門。離開爛世界，離開那習作， 離開那些大人和他們的寂寞 。堅持阿！孩子，否則你會長大，你會發現地球儀（咦）不再那麼大，你不會再多說，但卻要多話。聖誕節的時候你不會再掛長襪，大人要你走他們要你走的路，受夠大人在那邊：『我來付啦！沒有拉，我來付』。 受夠大人要你讀書，然後讀書，除了讀書 還是讀書，我們 STOP！」。「小人國」述說孩子在成長後對生活失望，因此想回到小時候的世界，也讓許多聽眾有了共鳴。

黃小人說：「現在已經三十幾歲了，想法也變了很多，以前大學不用面對工作與生活。」而真正點醒他創作中心思想的是，他在就讀高雄師範大學跨領域藝術研究所時，老師曾經問過他：「你認為你的創作與別人不一樣在哪裡？」他當時沒有答案，老師卻接著對他說，他的創作就像是弱身體的反抗， 是邊緣的、與社會主觀價值不同的作品， 雖然微小卻熱血對抗這個社會。因此，他便以此為創作目標。

兇手不只一個

入圍金曲獎第二十五屆最佳音樂錄影帶獎的歌曲，也就是黃小人創作的饒舌歌曲「兇手不只一個」，寫的是校園霸凌的議題。這首歌的創作原因，是他認為每個人，不管是以加害者、受害者或是旁觀者的身份，可能都曾經歷過霸凌這件事。他因此希望能以霸凌作為出發點，並從校園切入，再帶到大範圍的霸凌現象，例如言語霸凌、網路霸凌等等。

「兇手不只一個」的歌詞中「那天夜裡他看著手腕拿起了小刀，有群女孩笑著討論那割腕的少年，有一個說死了也好，長得很討厭。有名刑警聽著她們對話打了冷顫，他在想：這些人是沒殺人的殺人犯。」寫出霸凌事件不斷重演，有些人雖然沒有真正以武器攻擊人，卻用言語、網路等等各種不同的形式傷害他人，間接造成他人受傷或死亡，傳達了「兇手不只一個」的想法。

「兇手不只一個」中，霸凌受害者楊同學的遺言。 圖片提供 ／人人有功練

黃小人說，他在創作和社會議題有關的歌曲時，並不會給出絕對的「解答」，因為任何議論都不見得是絕對的。像是「兇手不只一個」的副歌中提到：「兇手不只一個，死者不只一個，被害的加害者，加害的被害者，人們何時開始如此彼此對待著？」歌詞的結尾是個問號，因為他希望能留給聽眾自己反思的空間，而不是直接給出確切的答案。

他說，曾經目睹他人被霸凌，但他從來不敢站在第一線聲援，反而為了保護自己，選擇冷眼旁觀而非挺身而出，因此他也在反思過去的自己這樣做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創作這首歌的出發點，是希望大家聽到這首歌時，都能去思考自己如果在那個情境下能做些什麼，例如自己是不是也正在霸凌別人，自己能不能退一步、或是當看見身旁的人是霸凌者時，能否與他們溝通、勸阻他們的行為。而同樣來自「人人有功練」的饒舌歌手阿雞 GLOJ 也認為，花時間聽音樂的我們， 若在聽歌的過程中有反思的機會，就能順勢從歌曲中學習。

黃小人也提到，在「兇手不只一個」發行後，他看見聽眾對這首歌的評論不是在討論這首歌好不好聽，或是用詞、節奏如何，反而許多人在評論中分享自己曾經是被霸凌者的故事，也有曾經是霸凌者的人出來反省自己過去的作為。因為他的作品，提供了一個平台，讓更多人一同重視、探討霸凌的議題，他感到非常值得。

讓人感同身受的作品

而同樣來自人人有功練的歌手阿雞 GLOJ，也是常與黃小人一同交流音樂的工作夥伴。阿雞主要是用台語創作音樂，因為有感於越來少人注重這個語言，他決定用台語饒舌，推廣本土文化，不讓台語消失。他認為聽歌就是要吸收，從歌曲中去領悟一些道理，因此，他寫歌的題材都是台灣的故事以及過去的歷史事件。像是歌曲「白色恐怖」中的一段歌詞寫到「政府無血無情的子彈，射死民眾跟學生，只要你是在抗議，不管議員跟醫生，不要緊，他不管你是流血流眼淚，不管土地ㄟ屍體踩過幾遍，不管你是誰，槍決前的示眾，犧牲兩萬台灣英雄，筆記紅色二二八。」這首歌讓更多年輕人關注白色恐怖，阿雞認為，創作是一種責任，他希望能藉由自己的音樂，喚起年輕人對於歷史事件的重視。

黃小人對於自己是否能藉音樂為社會帶來改變，目前還沒有答案。但他認為多少會有幫助，至少能成為聽眾心靈上的寄託，藉由他的作品，在聽眾低潮時給予鼓勵，也希望帶給聽眾共鳴，同時給予他們勇氣往下一步前進。他說，有些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會邊騎車邊大聲唱歌，唱著唱著也許就能流下眼淚、釋放情緒，希望自己的創作能成為像這樣陪伴大家、觸動心弦的歌曲。

阿雞 GLOJ 也說：「做音樂時自己一定要先有感受，歌曲有情感，才能感動更多人，讓他人感受到，才能對你的詞感同身受。」音樂能帶給人心情的轉換，因此創作音樂最重要的是要對作品要誠實。

全面性的創作

黃小人曾經想過要把做音樂當全職，靠音樂賺錢，但考量到自己愛好自由的個性，似乎不適合當藝人。因為全職藝人要犧牲的事情很多，例如自由、時間，所以後來還是決定選擇將在學校教學作為本業之餘，把音樂當成興趣。「創作就像生病 ，做好就是痊癒了某一部份的自己。」黃小人說，人都會死，但是歌不會死，歌曲會存活在世界上，進而影響更多人。而阿雞 GLOJ 也認為，目前為止遇到的所有困難都不影響他繼續創作，因為能在工作的閒暇之餘玩音樂，已經是很奢侈的事了，因此非常珍惜能寫歌的時光。

黃小人說創作歌曲，「好玩」很重要！創作是表達事情的方式，由於他小時候喜歡看電影、漫畫和小說，因此喜歡在創作時，把現實的生活經驗加入虛構故事，變成一個新的故事。「音樂不是只有好聽，感染別人很重要」，對於任何創作者來說，把自己的歌曲分享給他人，而那些人從歌曲獲得滿足，或是感覺自己內心的聲音被了解，就是他們最大的收穫。

值得一提的是，黃小人在得知自己入圍金曲獎之後，除了開心，更多的是驚訝。他說：「當時連發專輯也沒想過，即使報名金曲獎，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入圍。」黃小人認為發行單曲作品較零散，若將創作以專輯形式發行，就能整理作品，成為一個完整性高的里程碑，因此專輯「小人國」誕生。雖然最後沒能得獎，但他認為將音樂做好，自然而然會有機會，如果創作是為了得獎，就太矯情了。

「不好的創作就是一個點，你只能看到創作者出發那個點；好一點的創作是一條線，因為它能夠延伸；再好一點的創作就是一個平面，因為它很廣；最好的創作就是一顆球，因為它所有面向都可以看到。」他想起偶像大支曾經這樣說過，所以他銘記在心，在寫任何議題時，都會盡量去顧及到每個面向，希望能帶給聽眾最客觀、全面的觀點。

來自人人有功練的黃小人與阿雞。 攝影／張瀚尹

採訪側記

我們在找資料的時候就對於黃小人的創作非常感興趣，不光是因為歌詞與社會貼切，再加上以生動、說故事的方式創作，讓我們更加想採訪他。但因他現在除了創作音樂之外，也在南臺科技大學擔任老師，所以比較忙一點，起初較難聯絡上。後來成功連絡上並且採訪，我們非常開心，且黃小人非常幽默，對歌曲創作也有許多自己的想法，是個很棒的採訪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