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湖山水庫興建來看台灣的水資政策

文／李根政（高雄市教師會生態教育中心主任）

日前環保團體以白米「詐」彈象徵性的炸掉集集攔河堰，宣示要解放濁水溪，這是為了反對湖山水庫、桶頭堰的興建，不得不再出奇招，希望喚起媒體與社會關注的行動。民間反對湖山水庫的理由多重，包括產業政策、生態保護、地質安全、水資源保育等，本文則以桶頭堰和水資源政策的角度評析，請求剛上任的謝院長及社會正視。

集集攔河堰完工後，讓水利單位掐住台灣第一大河濁水溪的咽喉，得以分配南北兩岸的用水，最終目的是以專管直送，保證台塑離島工業區的用水不虞匱乏，然而設計巧妙的排砂道，遇上颱風時排山倒海而來的砂石，全然破功，攔河堰成為攔砂壩，疏濬變成不得不為的例行公事，砂石業加上黑道橫行，南投縣儼然成砂石黑金大縣，砂石的堆積導致的攔河堰以上水位抬升，更使得沿線村落如瑞田等地遇雨則淹，人民苦不堪言，此堰的殷鑑不遠，叫竹山鎮民如何相信在清水溪興建的桶頭堰（此堰之水將輸送往湖山水庫）不會有此惡夢？

921地震後，清水溪的上游震出一個新草嶺潭，然而桃芝颱風後被土石填掉一半，敏督利颱風將之全數填平，專家估計，清水溪的上游至少累積了1億2,000萬立方公尺的土石，這些土石勢必往下流動，讓下游的桶頭堰變成攔砂壩，面對921地震後，仍然危脆不堪的地質條件，加上堰址緊臨車籠埔斷層─大尖山斷層，何以開發單位執意興築此高風險的攔河堰。

集集攔河堰開始引水之後，竹山人痛陳，台灣第一大河在彰雲大橋到濁水溪之間，如今每年斷流時間超過9個月，由於攔河堰減少了下游的地下水補注，斗六淨水廠的地下水竟驟降1-2公尺，可預見的，桶頭堰將水引入湖山水庫後，也將榨乾清水溪，使得匯入濁水溪的水再度減少，是否會讓雲林的地層下陷問題雪上加霜，開發單位可曾評估？

目前台塑六輕每日的用水約30萬噸，雲林的民生用水約20萬噸，如果依照集集堰原先設計之供水效能，預估可供應雲林離島工業區每日86萬噸，雲林民生用水20萬公噸，那麼，何需興建湖山水庫？若不是因為集集堰的功能不如預期，以及台塑大煉鋼廠、中油八輕的開發，雲林何以需要這麼多的水？然而，開發單位卻始終以建水庫是為民生用水來混淆人民的視聽。

再者，開發單位建水庫的另一說詞是為了替代民生用水以減緩雲林地區的地層下陷，然而，就筆者所知，目前台灣的各項用水資訊雖然公開，但缺乏整合，數據之間自相矛盾，根本無法得知每項數據的真實性。迄今，雲林地區每年的用水仍是個黑數，以地下水來說，當地約有10萬口井，其中合法者僅約4,000口，包括自來水公司的水權量不到8,000萬噸的近200口井，就算湖山水庫完工（單獨使用年供水僅9,052萬噸），真的只用來提供民生用水，其他9萬口井仍持續抽水，如此對減緩地層下陷能貢獻多才，只有天知道。更何況，湖山水庫的水是用來解決新增的工業用水，而非取代地下水，減少用水總量，這從水利署最新提出的中部區域民生及工業用水供需圖中，不斷成長的工業用水，以及搭配興築的供水工程可見其趨勢，根本無需再拿「民生用水」來粉飾向資本家、工業發展傾斜的水資源政策。

經濟部水利署，2005。

另一方面，就水資源運用的角度而言，地下水非不能用，否則屏東平原、濁水溪沖積平原、蘭陽平原等高度仰賴地下水的區域，農漁業豈不是要全面停擺，事實上，地下水需要的是動態的監測、管理，以及適地適時的人工補注措施，但遺憾的是水利單位長期漠視，任令問題坐大再宣告束手無策，動輒研議、宣示根本做不到的全面「封井」措施，再者，水是流動的，不論取地下水、伏流水、地下水，都會影響地下水，其成因複雜、交互影響，水利單位試圖以湖山水庫來減緩地層下陷的作法，無異是挖東牆、補西牆。

要解決台灣水資源的困境，根本的做法在於用水不能再成長了，任何向老天爺增加需索的水，都有其負面效應，如今之用水早已超越台灣島維生系統所能供應的極限，雲林地區為全台地層下陷的重災區，早該研議用水零成長的種種配套，但諷刺的是經建單位卻在本區持續擴張高耗水的煉鋼業、石化業，這豈不是強天所難？陷雲林於劫不復？

總之，要解決用水吃緊的問題，絕不是興建桶頭堰─湖山水庫所能解決，必需使用「非工程手段」，從檢討產業政策，檢討離島工業區、農田水利會的水權，提高用水效能、水的回收率，調高水費，推動節約用水，中水回收等著手，上述努力都做過了，真的還需要水，那麼政府更有責任廣邀不同技術領域的專家學者，提出對環境較友善的替代工程，而非一意推動這項高風險、大破壞的湖山水庫。

草嶺潭全面淤積的畫面。（攝影／陳清圳）

台塑六輕廠區。（攝影／李根政）

(本文刊載於荒野快報159期)